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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之意不在酒——弋兴海诗集《闻到酒香就醉了》序
发布时间:2023-05-04 阅读:187次

写诗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说“出力”,是因为写诗很辛苦,很费脑筋,有时候,为了一个词要翻来覆去地去斟酌、酝酿、修改,最终才能确定下来,所以才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的说法;说“不讨好”,是因为即使好不容易写出一首诗来,要么读者觉得空洞无物,要么觉得晦涩难懂,读着让人讨厌。就是偶尔发表几首有灵气的诗,也没有几个人记得住你。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诗人”越来越贬值。在古代,作诗是贵族人家的事,是很奢侈的。现今,能把诗歌当作事业(不是职业)的严肃诗人已不多见。在这个大背景下,弋兴海能在7年内连续出版三部诗集,实属难能可贵。


读弋兴海早期的诗歌创作,呈现出“朦胧诗”的特点,可以看出是受北岛、舒婷、江河等诗人的影响。所谓朦胧诗,就是以内在精神世界为主要表现对象,采用整体形象象征、逐步意向感发的艺术策略和方式来掩饰情思,从而使诗歌文本处在表现自己和隐藏自己之间,呈现为诗境模糊朦胧、主题多义莫名的一些特征。在2014年到2016年间,弋兴海的诗歌开始注意到语言的诗意特质,开始讲究精练、暗示、含蓄,讲究意象的经营;即使是理性的思考、观念的传达,也能借助意象的运作而完成,具有了“朦胧”的诗味儿。这个时期,他的代表作有《时间》《在石板上钓鱼》《车站广场》《格格》《空间》《在一个早晨》《故乡正在消失》等等。在《时间》里,他认为,时间是虚无的,又是真实的;岁月是流失的,又是可以穿越的;用“模糊”的意象来感受时间流失的无奈:“时间的刻盘在虚无中/转动/形成有限的光阴/钢水浇铸在蛋壳上/蜕变成人。喝着陈年老酒/在晨钟敲响的时候/岁月也一步步流逝/薄雾中/一切仿佛蒙上灰尘/一切都被固化/一切通向远古/想穿越吗/怎样穿越呢/没有答案/”。在《在石板上钓鱼》里,他把“模糊朦胧、主题多义”的特征发挥到了极致:“你的头和脚是分离的/当你在故宫参观时/双脚却已在渥太华的/大街上漫步/”“夜深人静时,/你拿起鱼竿/在石板上钓鱼/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垂钓动作/许多鱼便跳进了你的脑海/”。这种朦胧、夸张的笔触,使读者仿佛走进了一个忽明忽暗、又变幻莫测、虚实交替的场景,使诗人所要表达的内心感受表现得一览无遗。

通过交流,兴海坦言,自2014年到2016年间,他先后购买了包括北岛、顾城、舒婷、西川、海子、欧阳江河、于坚、翟永明、臧棣、车延高、余秀华等15部中外优秀诗人(或精选)的诗集,并发奋努力地研读。兴海的业余文学创作始于1976年,而真正系统地写作现代诗则是从2014年初开始。最初的日子,他并不知道朦胧诗是什么,甚至连北岛的诗也看不懂。为此,他反复研读北岛等人的诗。他说,北岛的一部诗集几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已经看了20多遍。其他诗集也都是不下几遍的阅读。同时,又在知网上下载了几十万字的关于朦胧诗在内的诗歌鉴赏和评论资料,并埋头研学。这使他逐步进入了朦胧诗的诗域。作为一个金融人,兴海能在创作小说、散文、杂文等的同时从事诗歌创作,这不能不令人钦佩。

2016年以后,兴海开始转向哲理诗的创作。正像在他出版的第二部诗集《心灵河流》(2018年)自序中说的:“写诗要有自己的风格。我理解就是要有自己的诗观。我有没有诗观?我的诗观是什么,或者怎样表述?如果说几年前我对这一问题还是模糊的话,那么几年过去了,我对自己的诗观大致有一个判断。我的诗观是这样表述的:诗人要用第三只眼看世界,要有辩证思维、社会责任和艺术高度”

“要有辩证思维,就是说诗歌所揭示的内涵应当具有思辨性,应当给读者以辩证启迪和精神体验。”哲理诗一词源自西方,起源于古希腊。由于诗与哲学的共通点都是以透视万事万物的本质为天职,所以哲理诗是通过用不同议论的特点去揭示某事物本质演变规律,在叙述过程中“理玄”,有见地地以形象性和抒情性有机结合。这种诗内容深沉浑厚、含蓄、隽永,多将哲学的抽象哲理含蕴于鲜明的艺术形象之中。

弋兴海诗歌创作由朦胧诗转向哲理诗,是有其自然性的。一是朦胧诗由二十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走向繁荣,而后逐渐衰落。其原因是,这类诗晦涩、怪僻,叫人读了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因而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和可能;放弃,是他最好的选择。二是兴海虽是银行专业出身,但读了4年业余大学的哲学专业,有着深厚的哲学功底(弋兴海2019年出版了18万字的《老百姓哲学简明读本》一书)。因此,由朦胧诗转向哲理诗,对他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弋兴海的短诗中,我认为《青苔》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可以与任何一首选入不同选本的短诗相媲美的哲理诗。“青苔”这一意象本身就具有丰富的历史和哲学意义:“太阳打个盹/岁月就掉下一截儿/那些旅行的蚊子/总是漫不经心/所到之处/没有更多笑声/一些事物卷走了它的痴情/卷走了一些算计/留下的/只有风的巢穴/我们只身江湖/染上一些色彩/那些飘忽不定的石头/不会带来盐的味道/然而在他的指尖上/欲望消瘦了许多/转过头去/岩石保持沉默/那些用泪水腌制的陈年旧事/都汇入大海/只有一些被人遗忘的青苔/静静地铺满心底/”。世间万事万物的发展是一个过程,人的生命的延续也是一个过程。岁月是无情的,在不经意间,人的一生即将过去。当你走到人生边上的时候,宠辱早已抛在脑后,一切都释然了:“那些用泪水腌制的陈年旧事/都汇入大海/只有一些被人遗忘的青苔/静静地铺满心底/”。此外,《古琴台》《渔舟》《书》《遇到的,都是醉雁(组诗)》等,在思辨性和艺术性上都是上乘的。如果说弋兴海早期的诗作还有些稚嫩、晦涩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诗作在“辩证启迪和精神体验”方面则日趋成熟、完善。

作为金融专业出身的弋兴海,对金融业务驾轻就熟是很自然的,但他能用诗化的语言创作出《金融(组诗)》,这不得不使人刮目相看。在这首180多行的组诗里,他用诗化的语言,把“商品”“货币”“信用”“银行”“股市”等这些枯燥无味的词汇表现得惟妙惟肖;把“金融”与诗歌意象、哲学思辨等有机结合起来,并创造了一批精彩的句子和句群,读罢使人眼前一亮。如:在“商品”一组中“身外之物,/有着光鲜的创作史,/有着难以想象的渗透度。/”;在“货币”一组中:“一艘航母的价值,/被压缩成一张纸,/压缩成难以理解的轻。/”;在“信用”一组中:“信用,/不再是老死不相往来,/而是聚集更大压力,/奔赴更深刻内涵。/”;在“银行”一组中:“钱是用来玩的。/玩到精辟处,/数字说话。/”;在“股市”一组中:“背景是深刻的。/那些涂了彩的土,/只是瓷的坯子,/成品是否光鲜,/看火。/”等等。我敢肯定,随着时间推移,《金融(组诗)》所具有的知识、哲理、艺术魅力会愈加显现,并成为诗歌与金融完美组合的一个诱人的标志。

据兴海讲,从2021年到2022年,他重新研读了《唐诗三百首》里部分诗人的诗作(目前仍在研读),受其影响,他一方面加深了对唐诗的理解,一方面对他的创作注入了新的启示和活力。特别是他自造了一批陌生和冷背的词语,如“昔时”“岸花”“刈黍”“相顾”“流响”“灰月亮”“芸藿”“翻手”等,还是很有表现力的。此外,受唐诗影响,弋兴海近年来的创作有了“复古”的味道,如《滕王阁》《在外做官的人》《杯中的酒,已被西风吹散(组诗)》《古琴台》《洞庭水》《春酌》《古来稀》等等。在《滕王阁》里,弋兴海把现实体验与远古怀想契合得天衣无缝,真正是用“双重视野”和“第三只眼”在看世界,看到的是另一层灵性境界:“就是一座楼/把赣江放在身边/听江风使唤/喝酒的人,/身段放下/酒杯就长能耐了/春风轻抚,/酒灌醉了李元婴/也灌醉了滕王阁/王勃写滕王阁时,/世上已无滕王/可酒香一直都在/江风醒了,/滕王阁就被众人拥入怀中/走出大唐的,/不仅有滕王阁/还有涛涛江水上的酒香/”。

其实,哲理诗一直都在。如中国北宋诗人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明人们要认识事物的本质,就必须从不同角度去观察、体验,只有摆脱了主客观局限性,置身庐山之外,才能真正看清庐山真面目。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全文表述了一种积极乐观而坚强的人生哲学态度,亲切和蔼:“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要悲伤,/不要生气!/熬过这忧伤的一天:/请相信,/欢乐之日即将来临。/……”当然,哲理诗要竭力避免概念化、空洞化,要在思辨中体现出诗歌的韵味和诗意;杜绝诗人扮演“业余的社会政治家、半吊子社会学家、不胜任的人类学家、平庸的哲学家及武断的文化史家”的现象发生。

在弋兴海的诗作中,也不乏白话诗的探索。如《人民公园》《店面》《武昌车站》《小区即景(组诗)》等,都有着接地气的特质。如《店面》:“一个开张10年的店面关门了/招牌是醒目的。/烫金的字,/连店长也感到吃惊/音响激昂,/祈祷是唱给店员听的/造势,/手舞足蹈的背后,/是/驻足,/不是凝望/总是要出招的。/那些中招的顾客,/也是另一个店面的出招人/市场就是这样,/谁伺候得好,/谁就有饭吃/关张的店面再次被打开/敲打在继续。/不是破坏,/是新生/店面用纤维板围起。/无论如何/你都无法理解新任店主的意图/只有落在樟树上的麻雀,/才能窥视/店内的一切。/可惜,/它并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店面/将要经营什么或能经营多久,/而不至于再次关张/”。白话诗从字面上看很“白”,通俗易懂,不费力气;但寓意却很深刻,它可以给人以多角度遐想。同时,白话诗并不等于口水诗。坦率地说,口水诗根本不是诗,是上不了台面的。

当然,在我看来,兴海的诗作也有不完善的地方。这主要表现为题材还不够广泛,技巧还略显不足。但瑕不掩瑜,这些瑕疵丝毫没有抵消弋兴海诗歌的灵性、大气与成功。

读弋兴海的诗作,感觉朦胧诗与哲理诗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朦胧诗也有哲理,哲理诗也罩着“朦胧”的面纱,二者相互渗透、相得益彰。其实,诗言志,无论多么“白”的诗,都是有寓意、有哲理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人到了老年,一切都看开了、看淡了,有了一种与世无争的豁达。弋兴海和他的诗就是如此。如果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如说“诗翁”之意不在酒。不喝酒,照样也能作出好诗。因为弋兴海已经是中国金融文坛的金“戈”铁马,他时时刻刻枕“戈”待旦,为了他的诗歌大业,他会不惜所有,大动干“戈”。弋兴海的热爱和诗情,让我不由得想起大诗人曹操“横槊赋诗”的豪迈气概。他面朝“兴海”,手握铁笔,对酒当歌,吟唱出:看我长戈在手......

是为序。
金融作家芳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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