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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橘子
作者:胡小平 发布时间:2021-08-05 阅读:680次

那天早上,奶奶边烧火煮饭边想着保安团是不是还在跑,红军是不是追来了,在门口跟黑子一块玩儿的父亲突然哭着跑了过来,直往奶奶怀里躲。黑子跟了过来,哆嗦着望着门口,想叫又不敢。奶奶问父亲怎么了。他没说话,只是指着门外,将头紧贴着奶奶的胸口。奶奶抱起父亲,忐忑着走到门口,只见望不到头尾的穿着灰布衣,戴着灰布帽,帽上缝着红布五角星,扎着绑腿的人往西边鸭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前,黑子惊慌失措地从狗洞退回屋里,惊恐地望着窗外,竖起耳朵听着,却不敢再叫一声。奶奶摸了摸黑子的头,边说你看你,怎么吓成了这样,边下了床,往窗前走。她踮起脚,往窗外一看,忙用手捂住了嘴,同时把头缩了回来。她坐在床沿上,边听地坪上杂乱的脚步声,边想今天是怎么了,天才蒙蒙亮,保安团的人那么多,又跑得那么快。直到脚步声远去了,她才开了门,跑到雪地里,望着保安团最后一个人消失在石板路上才长吁了一口气。


奶奶刚要回屋里,隔壁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梅花婶子扶着门框,跨出门槛,说刚才她大气都不敢出,差点给憋死了,又说这保安团今天那样子有点难看,可没有平日里那么神气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上边屋场的老三端着水烟筒出了门。他吸了一口烟,说他昨天上了街,听说二十多里外的黄金井来了什么红军,而且是大部队,是翻过雪峰山,从溆浦那边开过来的,肯定是保安团见打不过,赶紧往鸭田那边逃跑了。梅花婶子忙问那红军会不会追过来,保安团会不会再回头,会不会在我们这(今隆回县金石桥)打起来。老三说那这就难说了。梅花合着双手,念念有词地进了屋。


一只脚跨进了门槛,奶奶还扭头往东边的石板路上打望了一眼。坐在灶前柴凳上揉着眼睛的父亲问她在看什么。她嘴上说没看什么,心里却是巴望着红军快点追过来,把保安团好好教训一下,赶得远远的,别再来祸害村上。她好奇,平日里那么蛮横的保安团,怎么红军还没到就吓跑了,红军是干什么的?又是个什么样子?


半个月前,保安团从村上经过,横冲直撞地进屋喝水,找东西吃,还顺手捉了一只生蛋的鸡就走。奶奶追上去,鸡没要回来,钱也没要到,肩上还挨了一枪托,现在还有点疼。


昨天午后就下起了雪,一直没停过,只是时大时小,山间田野到处是白皑皑的,天地浑然一体。


这就是红军吗?奶奶正想着,一个红军从队伍中走了过来,朝她敬了一个军礼,说他姓田,是连队的指导员,要她别怕,他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是专打土豪劣绅,给穷人分田分地的,又说他们的总指挥是贺龙,贺龙的指挥部就设在十来里外的芦基湾陈家大院。听他这么一说,奶奶连忙说她也姓贺,那来的都是娘家人了,快进屋里坐。他指了指队伍,说不进屋了,还要去追击保安团。他指了指墙壁,问可不可以贴标语。奶奶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尽管贴就是。他朝队伍里一招手,两个红军战士跑了过来。他们一个手上提着一个小木桶,一个手上抱着一捆红红绿绿的纸。


田指导员走了两步又回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橘子,往父亲手上塞。父亲眼睛盯着橘子,手却缩了回去。田指导员微笑着,摸了摸父亲的头,拉过父亲的手,把橘子放到他的手里。父亲朝他有点羞涩地一笑,忙把脸贴在奶奶的怀里。黑子朝田指导员摇着尾巴。田指导员摸了摸黑子的头,转身跑进了队伍。


就在田指导员跑进队伍的瞬间,阳光从山后照射过来,前边的旷野顿时一片银装素裹。站在门口看红军的梅花婶子边走过来,边欢喜地跟奶奶说,你看这红军一来,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真好,真是神了。


奶奶放下父亲,帮着红军战士小张小李贴着标语。没多久,院子的墙壁上,路边的大树上就贴满了写着“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打倒土豪劣绅”“欢迎农民朋友参加红军”等字样的标语。


父亲一时将那两个小橘子拿出来,摆到桌上左看右看,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一时放进衣兜,握在手心里,生怕它们跑了似的,几次喉咙里好像有几只手要伸出来,抓了橘子就一口吞了,但每次都给他把手塞了回去,只是盯着那小橘子,咽咽口水,或是拿起橘子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太阳下山了,还不见田指导员和小张小李他们返回,奶奶有点急了,不住地到地坪上往鸭田的方向打望。她特意煮了一大锅饭,等着田指导员他们来吃。


天黑了,田指导员返回了,说保安团给歼灭了,队伍今晚就驻扎在村上。奶奶满心欢喜地说那就好,说着就请田指导员他们进屋吃饭。田指导员边摆手边说谢谢了,又指了指正在地坪上搭灶做饭的红军战士,说他们有纪律,不能违背。奶奶手一摊,说那她饭都煮好了,那么多,自家人三天也吃不完,不吃了可惜了。田指导员稍一想,跟小张耳语了两句。小张跑到地坪里,取了一条粮袋过来,递给奶奶。奶奶将手背到身后。田指导员说如果她不接了粮袋,那他们就不吃她做的饭。她只好含泪将粮袋接了。


见田指导员的左手臂捆着绷带,一片暗红,奶奶问他是怎么了。小张说他挂彩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没事,一点小伤。奶奶四下看了看,问小李去哪了。小张哭了起来。田指导员说小李牺牲了。奶奶拉着小张的手,说小李应该跟他一样,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说着眼泪就直往下落。梅花婶子也跟着掉泪。父亲看了看奶奶,犹豫了一下,掏出一个小橘子,硬往小张手上塞,见他不收,便剥了往小张嘴里送。小张见田指导员朝他点着头,便一抹眼睛,一笑,接过小橘子,分给了一半给父亲,再分了给奶奶和梅花婶子,给自己留了一瓣。剩下的那个小橘子,父亲说他收了好久好久,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一个宝贝似的。


吃过饭,奶奶正和梅花婶子商量着怎么安顿红军,在哪些人家搭床方便,田指导员却过来说不用管,他们就在各家屋前的阶基上睡就行了,只是要借一些门板和稻草。

奶奶清楚地记得,这天是农历1935年12月27日。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奶奶听到屋外有了轻微的响动,忙跑到门口一看,只见走在队伍最后的田指导员都已出了院子,上了石板路。那门板一块不少地立在各家门口,稻草都捆好了,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奶奶又落泪了。


后来,每每一说起红军,说起那两个小橘子,奶奶和父亲就都感到无比自豪,感慨万千。因为他们见过红军,知道红军是什么样的队伍,说共产党有了红军这样的队伍,理当得天下。那两个小橘子也成了父亲给儿孙们津津乐道的红色故事。


如今,芦基湾陈家大院的红军指挥部已是湖南省的重点保护文物,成了一个红色教育基地和旅游景点,前来参观和瞻仰的人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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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作家芳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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